赣州讯 通讯员罗杨柳、管观锋报道:我从不远百里回到家,正赶上家乡庙会。白天忙完地里的活儿,母亲问我是否去寺里看戏。已多年没看采茶戏了,我不假思索地说去。吃过晚饭,和母亲到寺里后,天色不早,寺里早已挤满了从四处村庄赶来的人们。大概是周末的原因,戏台下被围得水泄不通,母亲好不容易捡了个座,我自然是站着看了。
瞧了一会儿,发觉并不如从前的艺人唱得好,便没了兴致。钻出人群,到边上的摊贩那儿觅食。重阳节后,家乡的甘蔗尚未熟透,但已有农人把地里早熟的甘蔗背来卖,一扎一扎,分外刺眼,我不禁动了馋意,掏出钱要了一根。分成两截,把一截分给母亲时,母亲责备我浪费钱,说自家的也熟了,但看着硕大的甘蔗,又夸赞了一番这甘蔗。
溜出人群,我又一头扎进各个小摊前,和过去一样,我看到很多卖油炸的、卖香火的、卖水果的……,大都是些小孩儿爱吃的零食。但是,我看到一个卖副食的老板,他的摊子上和别的摊子没有很大的区别,只是在一头,他摆了许多玩具,其中有两排是悠悠球。我再看看那个老板,他穿着一身假军装,黝黑的脸颊告诉我他刚从泥土地里爬出来,笑脸面对每一个和他打招呼的路人。我再细看,他的摊子前摆放了许多柑橘,左右还有一张八仙桌,桌上摆着几瓶不同牌子的烧酒和几只碗,还有一把量酒器倒扣在酒瓶上。
我走上前,拿起一个悠悠球,这玩意儿我大约有十年没碰过了,拿起瞧了瞧,这球和以前的几乎一样。我问老板价钱,老板说认识我没要我钱,把那小玩意送给了我。送走这深秋的寒意,带着山里寺庙的秋凉,在人群中我感到一阵阵酸楚。
许多年前,我的父亲也曾在此摆摊,摊上的货物和现在这位老板的如出一辙,甚至他的衣裳、他的脸颊、他的笑容也和这位老板相似,还有这个悠悠球。我想起了父亲,是的,我想起了我年少时“帮”父亲把橘子挑到寺里,每天大早晨就要摆渡梅江到家对面的集市上,从那里批发回来。我也想起了我的父亲,为了多卖一块钱,不允许我玩悠悠球。甚至我还想起了我“帮”父亲守摊的时候,我和哥哥把悠悠球玩坏了又放回去的场景。
当然,记忆里父亲有时候也会给我好处。中午或傍晚散戏,乡众们离开,寺里做好几桌斋菜给戏子和寺里打杂的人吃,父亲是缘客主事兼庙会牵头人,自然也在寺里用餐。这时,他便会叫上我一起吃饭。寺里的饭菜是请了远近最好的厨子来做的,味道美极了。就连那些斋菜也特别有讲究,大概是为了更有食欲,师傅们把芋头丝切好油炸时,炸成一条“鱼”;把茄子炸成“鱼块”,把豆腐也做成肉的模样。我那时不懂规矩,搛菜时,远的菜夹不到,便叫邻座的大人们给我搛一块“鱼”,或者一块“肉”,这时,父亲自然要在桌上教育了我一番,说我没规没矩。至今想来,仍然捧腹不禁。
只是,现在父亲去世多年,我不再是坐在戏台最边上的那一个,我不再是渴望吃一根甘蔗而买不起的那一个,我不再是想要悠悠球而得不到的那一个,也不再是贪吃荤菜的那一个。世事沧桑,父亲离开我已经六年了,我不由得感慨——山中仙庙方如故,人间世外已千年。
大概是我的情绪飘飞得太远,等我回过神来,母亲不知何时站在身旁,问我为何不吃甘蔗,只见我拿了一颗悠悠球在愣愣地发呆。我没有回答她,只是拿起甘蔗在口中咬了一口,然后,收起悠悠球,钻进人群中去掩藏我的悄悄情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