赣州讯 通讯员罗杨柳、管观锋报道:
壹
开完最后一节班会课,暑假到来,终于我也要离开这个地方。
没有多少不舍,也没有多少难过。毕竟,我们还年轻;毕竟,我只是带了这个班一个学期的班主任;毕竟,我没有付出太多情感。
身体里带着刚刚和班长拥抱的体温,带着衣袖里还摆动着的粉笔灰,拖着一身多天来监考的疲惫,开始回顾所带的这个班级,开始回顾这一年里我的生活和教学,以及令我十分揪心和忧愁的学生。
贰
16班是一个很普通的班级,即使在我带之后,它的面貌也还是如此。
同学们,你们有很多缺点,十分年轻却浑浑噩噩;不肯吃苦却嘻嘻哈哈;我有一种相当难受的体验就是各位同学成绩和行为的对比。同学们每天坐在教室里无所事事的读书,然后考试时,平均分30分;教室里不能睡觉,不能玩手机,上课又不听,这样难道不是一种煎熬吗?如何度过这个煎熬?
大家的成绩是不好,但请你努力;高中虽苦,但请你努力。
我没有很好的方式,讲几个故事给大家听
第一个故事是4月初,我分别送了四五个学生到人民医院看病。坐在医院的椅子上等待化验结果时,其中一次我和芳芳(化名)聊过。
她身体非常不舒服,呕吐严重,时值春季,多有师生有此症状。我给她递过去的几张纸很快用完,而后把她扶到一边,再给她倒了几杯热水,不断地轻拍她的后背,如此花去一个多小时。她的情况终于见好,面无表情地看着我,对我说耽误我休息了。
可我没有答话,我问她的父亲母亲在哪里;我问她的小学初中故事,她谈到远在广东的爸妈;谈到在广东念初中和在这里念书的极大差别;还谈到我上学期给她们讲经历的高兴时刻。在这些谈话中,我慢慢知道一个成绩不好,性格开朗的小女孩,她所面临的人生的担忧和对自己的迷茫。
她的家是距离这里两百公里的外县,从小跟随父母在广东长大,和父母分别,阴差阳错来到这里。相比另外几个常常悲伤的同学,我没有见过她抱怨这生活的一切,而始终一副乐观的样子。作为我的语文课代表,承担了我大部分工作,甚至还会在我没有吃早餐时偷偷放一份在我桌上。
怕她饥饿,我去附近买了一些水果;等回来时,芳芳正埋首双腿,抬起头,她再次谈到广东的教育,回忆那里的轻松和愉快,无奈这里的劳累与不堪,并问我该怎么办。我无法规划她的人生,在以文化成绩为主的今天,我不能劝她放弃这条路走另一条,只是告诉她,你还要努力。
回到学校,已是深夜两点,我把她送回宿舍,然后再倒入自己的被窝里,一沉到底。
叁
第二个故事是3月初,小朋(化名)邀请我去他家里吃鱼。
中午放学后,我径直来到小朋家里,他已先我一步到家,在摆碗筷。勤劳的母亲正把最后一盆菜从锅里铲出,说是吃鱼,桌上却还有另外几份荤菜,搅动着我馋馋的肚子。
不等他们说开吃,我先把碗里的酒酿蛋吃完,和着这许多鱼,并开始和他谈话。正在学体育的他,因为检查出脚部骨头积水,脚踝和膝盖均有,无法进行跑步、球类和任何腿部的训练,十分苦恼,跟我说下个学期兴许只能学文化,要转来我班。
他曾经是我的好班长,无论人品和处事都令我十分欣赏。而我来这里吃饭并不是第一次,这个腼腆的男孩子,我是通过他的母亲才知道的——不穿贵重华丽衣服,不懒惰骄傲,帮助邻里,深得邻居喜爱。现在,他正坐在侧翻的凳子上,把双脚搭在滚烫的水桶上,膝盖处盖着一块毛巾,下面烧热的中药水散发着浓烈的气味。
医生说这样可以慢慢把膝盖处骨头的水散发出去,不过由于炎热,他不时地把腿伸到桶的旁边。半小时后,再把桶里温热的中药水倒在脚盆泡脚。
坐在他家的摩托车维修店里,我看着这一切,也十分愧疚;小朋的成绩不好,如果不走体育这条路,考大学实在无望;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,我每天早上六点时,能准时见到他在学校里锻炼,让热爱体育的他放弃,内心无论如何也痛苦万分。
他的爸爸蹲在地上给一位顾客修理车子,由于身体残疾,他的爸爸佝偻着背,身体站也站不直,十分艰难地操作着那些动作,脸上却从来都笑呵呵的。
我不知道该如何帮助他,单看着时间从这间狭小的修理店里溜走;单看着小朋面带苦涩地敷着双腿。结束家访返回学校,我倒在床上,泪如雨下。
肆
第三个故事是5月初,我带阿敏(化名)去医院做头部检查。
阿敏是个很独特的女生,常常发呆和大惊大怪;并且有颇多欺负我的前科,时常以讽刺我挖苦我打击我作为口角之利。
开学时我发现她的白头发,想问她什么原因,欲言欲止,终于没问。她倒是爽快地说初中时就有了,是遗传。会很在乎吗?她回答说,就这样喽,在乎也没用。
似乎很消极,似乎又不是。有一天晚上,我站在宿舍大门,她碰见我后,以一副大人的口气对我说:班主任,你看你,天天那么忧伤,跟你讲啊,心情不好呢,就跟我谈谈,把你的烦恼都告诉我,别憋着。
正当我要开始向她倾诉我的衷肠时,她接着说道:把你的烦恼都告诉我,反正我也帮不了你。
此后,我常在上课时观察这个奇奇怪怪的女生,在一次春游时,我发现她独自一人脱离大队伍;人多的公开场合她全部独自一人。
来医院之前,她已经头痛了很久,不间歇的,频率越来越快,这次难得放假,我把她强制拉来医院做检查。医生简单了解情况后,建议她做一个头部CT,随后我们坐在医院等待结果。事实上我非常害怕,如果她的头部检查出了什么问题,类似脑瘤或脑积水,那十分可怕;如果她的头部没有检查出任何生理上的问题,那么她常常头痛,并且长时间持续,只有一种可能——精神抑郁;同样十分可怕。
我不敢把两种情况的任何一种告诉她,即使两种情况都是预测。
她抛开往常在我面前的大声与活泼,沉下声音对我说起了她的家庭。家里有一个十三岁的弟弟,因为智力与行为问题,至今还在小学三年级,而且是一直在三年级;我感到震惊。她接着说,因为这样爸妈不得不在家工作,而在家工作,工资十分少,家里常常因为这事而吵架,于是她每次回家只能在爸妈的吵闹中和悲哀中度过。
别人家早已小康时,她的家因为有了“累赘”,依然在贫困线上挣扎。她后来又谈到自己在读初中时,处处为人欺负的经历。我慢慢知道一个在我面前故作欢笑,插科打诨,负重太多的小姑娘,她的青春如何壮烈如何悲恸。
拿到结果,四个字:一切正常。我深吸一口气,却浮起另一层深重的担忧来。
载着她回到学校,傍晚的天空里飞来几只燕子,口啄春泥;我好像载着一个沉重的家庭和一个十分坎坷泥泞的内心世界,任凭泪水直下。
伍
离别总是来得那么不由自主,我想我对同学们有过失望,也对同学们有过期许,现在我对同学们只有勉励。
前几天,一位同学跟我发消息说他正在打暑假工,一天工作下来只能拿到五十元钱,终于理解父母的难处,从今往后再不好意思问爸妈拿钱。这一天,他和我说了很多,原本他是个见我就沉默的学生。我没有乘机对他进行说教,让他要好好读书,相反我让他坚持下去。
常常受打击的你们,常常浑浑噩噩的你们,常常自暴自弃的你们,杨利伟同志有一句话振聋发聩:
“面对失败的打击或落伍的羞耻,叹息是无用的,只好让自己更强大。每一个人都明白一个道理,要么你赢得生命的尊重,要么你输得干干净净。”(杨利伟著《天地九重》,北京:解放军出版社,2010.1,第4页)
光阴荏苒,转瞬一年已逝。回顾过去,站在讲台上,书写一行行字的场景历历在目;操场上跑步的口号声还常伴左右;我又一次准备好红包,把将来的期望都附在这个红包里,送给同学们,来祝福你们的远大前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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